南风不知意。

咸鱼一条

【狗崽】原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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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上

“偏执症是一种罕见的精神病,以逐渐发展的按逻辑构筑的系统化妄想为特征。病程长,预后不良。”

眼前的男人将眼睛从教案上抬起来,拿食指在讲台边缘轻轻一磕,停住,然后又轻轻一磕,继续念到:“最常见的是夸大、被害或有关躯体异常的妄想,不伴有幻觉或分裂症样的思维紊乱……”

阶梯教室里稀稀拉拉地坐着二十多个学生,灯全关着,有灰色的光从窗帘后头漫过来,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毛絮与灰尘,落在男人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里。

幻灯片在男人掌控中机械的跳跃着,四号大的宋体字尽是些“原发性妄想”、“心因性妄想”之类晦涩难懂的医学名词。

红白相间的光在学生的脸上接连变换,这种有节奏的频率像是垂在眼前的怀表,一左一右、一右一左,扰得他们昏昏沉沉。

“没意思……”有人藏在教科书后面小声说。

可男人没听见,或是装作不在乎。冗长乏味的教学并未改变他的对时间的掌控力,他翻手看一眼表,下一秒时针正好“咔”地一声停在“5”,“下课。”男人微微提高了音量,用清冷的嗓音喊到。

平安京唯一一所公立医学院坐落在最繁华的地段,虽说是院长的弟弟,源博雅请大天狗过来的时候还是下了好一番功夫。

“给我一个理由。”大天狗背对着源博雅站在落地窗前,说完这句话,他便开始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二十五楼的窗台能看见什么?等博雅走到他身侧时,他看到大天狗的眼里什么也没有。

源博雅叹了口气,仿佛妥协一般地说到:“如果你来,我就推荐你去平安京警局做侧写师。”

那一瞬间,源博雅似乎看见大天狗的肩膀微微一抖,然而大天狗绷着身子还是看着窗外,难得的沉默。

“给你个犯罪心理学教授的头衔,进去比较容易。”

他说的“进去”,是指参与那个案子。

大天狗还是不说话,这个总是站得直挺挺的弟弟此刻还是像尊雕塑一样挡在源博雅面前,留下一块边缘模糊的黑影。

源博雅渐渐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碰了他的逆鳞,说起来一个小时前他还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另一个院长自己一定会请来大天狗。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字还堵在嗓子里,源博雅刻意说慢了一拍。

大天狗终于给了源博雅一点像个正常人类的反应。他一点点卸下劲,像个失败者一样弓起脊背,撑在玻璃上的手指也开始发起了抖,他毫无顾忌地承认着,在他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没有任何一刻的心情比现在来得更加复杂。

源博雅不知道他到底经过了怎样激烈的心理斗争,当他看到大天狗眼眶里的红血丝时,已经不想再过问这件事了。

“我答应你。”大天狗听见自己说,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冒出来,吓了自己一跳。

源博雅深深看了他一眼,安慰似的拍了拍大天狗的肩,自己推了门出去。走廊拐角处晴明迎面撞上来,源博雅避也不避就这么让他撞,只是表情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他啧了一声,“你出的什么鬼主意?”

晴明借着源博雅的力道站稳脚步,笑道:“总是要解决的,不是吗?”

大天狗的身影在门缝间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刻,门上了锁,他才完全坐下来,像条在岸上搁浅的鱼,浑身是水,恨不得把肺直接掏出来一样挣扎着呼吸。他紧紧抓着地板上的毛质地毯,就像是掐着谁的脖子一样凶狠,“好好躲着,别让他们抓到你。”大天狗朝天边看了一眼,好像那里站着一个人,神情突如其来的黯淡。

大天狗有个秘密,可他从未说出口,他总是固执地以为,只要那句话不说出来,即使是在脑子里将它承认了千遍万遍,也是不作数的。

“但是,你该出来见我了。”大天狗将头仰得更高,两个浅浅的气音像刀子一样在他的喉咙里滚了一圈,然后呕出一口血来。

“狐狸。”来见我。

“狐狸”并不是只狐狸,那是大天狗给他起的外号。被戏称为“狐狸”的少年有一双狭长得像是桃花瓣的细尖儿的眼睛,总是带着狡黠的精光,像只狐狸一样诡诈。

狐狸已经消失了将近八年的时间,算算年龄,他现在应该有二十一岁了。

二十一岁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大天狗偶尔会在自己的身上比着狐狸的身高,他希望狐狸只到他的下巴那里,这样随手一圈,自己就能完完全全把他包在怀里了。

精明的医生盘算着自己的记忆之时,总是刻意回避一些重要的环节,比如狐狸杀了人,又比如狐狸畏罪潜逃。

医不自医,但却懂得如何隐藏自己。大天狗将他的秘密撕开咬碎了咽下肚子,换一身素净的白衣服,擦了鞋面的灰尘,站上讲台,他便还是那个严肃持重的心理学老师。

“如果真碰到了他,你会怎么样?”

去警局报道的头一天晚上,源博雅跑到书房来问大天狗。把推荐去做侧写师并不难,但是去做那个案子的侧写师却费了源博雅好大一番功夫,毕竟连环杀人案不是谁都能查的。

大天狗停下手里正在写的论文,电脑屏幕的光标正停在“杀人犯的形成原因”一栏,他把双手攒成拳头搁在键盘上,说:“抓他去自首。”

源博雅显然是猜到了大天狗的答案,他走过去“啪”地一声合上大天狗的笔记本,说:“你想怎么样我不管,但我希望你承担得起这件事的后果。”

大天狗将手抽出来,重新打开电脑,“你放心。”他说,“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你好自为之。”

源博雅走后大天狗没有再继续写他的学术论文,他将交叠的双腿上下换了个方向,却总觉得怎么坐都不舒服,他干脆站起来,靠背椅被他粗鲁的动作撞得滑出半米。大天狗随手关了桌上的台灯,房间便在一声巨响之后归于平静。

天很黑,房间也很黑。他的家在三十层的位置,窗外是由下而上的广告牌刺眼的光,从四周的玻璃窗映入他的眼里,把他黑白分明的眼球盖上了朦胧的色块。

“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他像是在看那块广告牌上的字,又好像在背某本诗集上的诗,大天狗将这个句子念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在这安静而空旷的环境中想起了他的狐狸。

狐狸的大名叫妖狐,搬家之前,他与妖狐住对门,狐狸十一岁,大天狗是个高中生。

妖狐光着脚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额头还冒着血,他也不管,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一边转着圈儿舔一边低头看着脚边的蚂蚁。

他从下午坐到晚上,居民区的灯接连亮起来,蚂蚁看不见了,他就看围在路灯下的飞蛾,看什么都好,就是不想回家。

十点半,高中刚刚放学,大天狗骑着自行车从小道拐进来,远远地便看见在花园的草丛里喂蚊子的妖狐。

“你怎么还不回家?”大天狗推着车在花园外围喊一声,妖狐猛地从草丛里摔出来,疼得龇牙咧嘴。

“你吓到我了!”妖狐拍拍屁股上的泥巴从爬起来。

路灯昏暗的光忽明忽暗,大天狗隐约看见了他脸上已经凝成一块的血迹,“你爸又打你了?”他把妖狐拉过来,狐狸想躲,没成功,于是他偏着头,不让大天狗看,“已经好了。”

大天狗有些生气,“好什么好!”毫无疑问意味的疑问句,妖狐缩着脖子安静下来,任由大天狗把他拽上了楼,“以后你爸回来你就来我家。”

大天狗不喜欢妖狐的父母,一个嗜赌成性,一个做着上不了台面的工作。作为一个外人,他并不好对他们做更多的评价,但仅仅是把妖狐打得头破血流这一点来说,他恨不得报警把他们都抓起来,可他的父母却告诉他不要管别人家的闲事。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大天狗让妖狐坐在沙发上,拿了一条湿了水的毛巾柔柔地将他的脸擦干净。

妖狐玩着大天狗衣服上的拉链,“还不是我爸喝多了跑回来要钱,我妈不给,就打起来了。”

妖狐的妈妈也不是什么受得起委屈的人,有时候把她逼急了也能跟男人动手打起来,不算个称职的母亲,可妖狐却很喜欢她。

因为她漂亮,长得好看,穿的衣服也好看。

大天狗见过她几次,无外乎是在下晚自习后,她被人从不同颜色的小轿车上请下来,脂粉味儿和酒味儿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醉人的味道。

老旧的居民楼像掉了颜色的挂画,然而妖狐的妈妈却总是穿一身红色的套裙,她会在进了院子的大门后,一边解下盘头发的发夹,一边扶着脱了水泥灰的楼梯,像一丛杜鹃花一样远远地绕上去。那抹灼人的红虚晃地应着春景,却一路蜿蜒曲折,直直烧到年少的狐狸的心里去。

“漂亮的东西就该被永远留下来。”

这是妖狐的母亲告诉他的,她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摸着妖狐的脸,眯起眼睛说:“人也可以。”

年幼的狐狸还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但字字却在他的心底扎下了根,悄无声息,又顺理成章。于是从那时起他便一直想着法子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留下来,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

大天狗的回忆并没有持续很久,在他脑海里狐狸的身影突然在某个时刻暗下去了,记忆便断在这里。

他昏昏沉沉地扯开眼睛,日上三竿的阳光直直投进来,刺在了他的眼睛上,大天狗始料未及地一偏头,等熬过了那一阵酸涩,才重新坐起来。

大腿上盖着的书应声落地,有一张青蓝色的蝴蝶标本突然从书里飞出来,恰好滑进了书柜的缝隙。

狐狸送他的东西。

大天狗盯着那条缝隙良久,几乎将它盯出个窟窿。

那是妖狐做的第一张标本。

永恒。这是大天狗唯一能想到的词,但狐狸的“永恒”是要下地狱的。

然而狐狸却站在他面前说:“那又如何?你陪我下吗?我真想把你也做成标本,大天狗。”

“非常想,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这么想了。”

大天狗觉得有点头疼,眼神仅仅是往书柜下面一瞟就感觉会被迅速吸进去。他告诫自己,那是个吃人的东西,也是地狱的入口,那上面沾着带血的罪恶。

大天狗揉了揉阵痛的眉心,越是想着那张标本,胸口便越是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收回要搬开书柜的手,大天狗索性就让标本躺在那里,进行一场莫名其妙的忏悔仪式,转身走了。

大天狗还是没能改掉穿白衣服的习惯,然而越是纯洁的东西,就会被染黑得更加彻底,他也没能幸免。

平安京警局离医学院只有二十分钟路程,上午上完课,大天狗就开车去了警局。

警局似乎总是闹哄哄的景象,警察上上下下地跑,路过大天狗身边还机敏地绕开。接待处的年轻警察将工作牌递给大天狗,一边给他介绍重案组的情况一边把他带到办公室。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组新来的侧写师,大天狗。”说话的男人一身笔挺的警服傍身,一张脸脸像是用最好的美工刀雕刻出来的艺术品,线条凌厉、眉目如锋。

其他的人闻声抬起头,朝大天狗看几眼,然后毫不避讳地当着大天狗的面讨论他。

“什么啊,是男的。”

“看起来不好打交道啊。”大天狗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自在,两只打了霜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借着大学教授上课时的威压,意外堵住了他们的嘴。

“行了。”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将文件夹拍在手边一个警察的头上,“好好做事。”年轻的警察们讪讪缩回脖子,原本这头顶上就悬着一块儿石头,现在大天狗一来,感觉就又多了一块。

都是不好惹的人。众人心想。

荒朝大天狗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荒,重案组组长。”大天狗回握过去,“大天狗。”

“这个案子我跟了两年。”大天狗坐下来后,荒把资料递给他,说:“这是这个案子目前的资料,都在这了。”

大天狗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从踏进这个警局开始就不对劲。

那是一种面临着堕落与死亡的平静。他突然想起源博雅同他说过的话,“好自为之。”大天狗的手陡然停在半空,不接资料也不收回来,荒看着他有些呆滞的表情,问:“怎么了?”

“啊?”大天狗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在要直面自己的秘密之前犹豫了那么一瞬间,那一瞬间过后,他终于清楚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当初狐狸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下地狱,大天狗没有回答,时隔八年之后,他才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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